第五梦（3）
“你说，在你们那个时代，是没有战争的，人们也都不用流离失所。”在中午休息的空当，顾衿满脸期许地听弥路讲着他穿越来之前的故事。
本来还对他穿越者身份将信将疑的顾衿在听了他那天马行空又有理有据的创想之后，已经开始从心底里接受了他这个穿越者这个身份。
“是啊，本来我还觉得没什么，可来到这里我才发现，那是个多好的时代啊。”干了一上午活计的弥路擦着脸上热出的汗，感慨：“我原来还对古时候充满了幻想，现在，我只觉得生存下去都是个难事。”
顾衿笑了笑，突然手腕一动，怀中的琵琶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音。弥路看着她垂在琵琶上的长发。
“你之前说，你一直在练的那个乐器叫什么，钢琴是吗？”顾衿问他。
“是。”弥路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那个时代衣食富足，和平无忧，你的琴艺一定很好吧？”
“嗯？为什么这么问？”弥路困惑地问她。
“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战争，也不用担心别的，专心练你的钢琴了呀。”顾衿轻轻地笑着说道。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的钢琴其实也弹得不尽人意。”弥路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从小在家是个乖孩子的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钢琴。确切的说，是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暮春的一个周末，那天他刚写完作业，打开电视，想像往常一样一打开电视就调到他最爱看的卡通频道，然而当他在打开电视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电视上现在是音乐频道，有一个老人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自己在孤独地弹着钢琴。破天荒地，他这个打开电视只看动画片的小孩居然听完了一整首曲子。听完那首曲子之后他还没有缓过神来，他难以相信，那架他看起来又大又复杂的乐器的声音，可以那么地富有感染力。
从那时候开始，在他的心里，就埋下了想学钢琴的种子。
可这颗种子却没有发芽。
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农村过的他很少见他的父母，见了也大多是害怕大于亲密。上初中之后他慢慢地有了些自己的主见，对于小时候的钢琴这个执念，他还是念念不忘。他试探性地向他那平日里管束自己很是严格的母亲提出，他想学一门乐器时，他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学是可以的，只要不耽误自己的学习。
她那时甚至很讶异一向对报特长班特别抵制的孩子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要学一项特长。他那时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那要不就学钢琴吧？”他的语气像极了一两句玩笑话，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对这个答案有多么的在乎。
“钢琴？钢琴就算了，学那东西那么累你肯定受不了。再说了，学钢琴的话还要买台钢琴，家里也没地方放。你还是去学横笛吧，正好你爸爸也会，在家里他还能指导你。”
似乎答案在预料之中，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失落的样子，尽管，他明明那么在乎。
“也就是说，在你十多岁的时候，你还连钢琴都没有碰过？”听着他的叙述，顾衿满怀诧异：“你说你们小时候就开始每天花这么多时间学那么多东西，以至于顾不上梦想……你们所学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吧？”
“应该，是吧。”弥路望着门外乱飞的柳絮，轻轻地叹了口气。
从此，本来跟家里人就很少交流的他再也没有提过关于钢琴的事。
就是在这一年，他第一次在他们学校的报告厅里摸了钢琴，这个从小就让他牢牢困于心底的精灵。来报告厅给音乐老师送作业的他因为音乐老师不在，在空荡荡的报告厅里第一次伸手敲下了钢琴的琴键。
音色和他在耳机里听过无数遍的各个钢琴曲的音色完全一样。他从最左边的键一个一个按到最右边。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当时的心情。”说到激动的地方，弥路几乎要站了起来。
“怎么？”顾衿问。
“这个乐器的音色在我心中是任何一种乐器都比不了的。”弥路说：“当时我按下钢琴上最右边的那个白键的时候，我知道这次的信念足以让我坚定一生。”
他的声音越过几千年的风尘依然充满了惊叹：“那个声音，像是戛然而止的刚掉在地上的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
顾衿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照你这么说，你十五那年还没开始学你说的那个钢琴，到现在你也充其量弹了七八年而已啊。”
七八年，已经完全可以自如地谈许多曲子了，然而顾衿知道，想真正地领悟一门乐器，七八年的时间往往不够。
“七八年？”弥路笑了，高中的那三年每天只为了数理化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更不敢去说，学那个在初中的时候就不被允许的乐器了：“我第一次听钢琴的课程到现在，也不过四年有余罢了。”
“只有四年？”顾衿眼中的诧异更多了，她可以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孩子是那么地热爱那个乐器，在那个衣食无忧的年代，他怎么会只有四年的练琴的空当？
弥路想起自己大一的时候，跟他关系最好的姑姑家的小女孩要求去学钢琴，还要求要家长陪同。当时正在寒假的他在当着他的妈妈和姑姑面前，主动要求去跟着他的小妹，他说他想跟着学一点，心中早已波涛汹涌。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光不是平时在家赢几把游戏能比拟的。
然而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他的姑姑因为不放心她的女儿，也跟着一块过来了，一架教学用的钢琴面前算上老师坐了四个人，那个老师讲解的时候用奇怪地眼神瞥了他好几眼，那个小女孩脾气也不好，他一伸过手去碰一下钢琴她就要给他拿开……
再加上是给一个五岁的小孩教课，本来十多分钟就能讲完的东西那个老师硬是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即便如此，他还是竖起耳朵不放过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老师讲的每一个字。
后来，他的姑姑在带着他的妹妹学琴前来他家问他还要不要再去了，他勉强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算了，不去了。他那一刻突然明白，自己的梦想，本来就没必要指望任何人，本来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支撑。他说完不去了之后就打开电脑开始打游戏，在他旁边看见他打游戏的他的妈妈还在一旁奚落了一句：“还说什么学钢琴，学了一天就不去了，我看你什么事都办不成。”他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
他看着听说他学了四年就满眼诧异的顾衿，对她说道：“如果像你这样每天都能练几首曲子才叫学的话，二十多年来，我不过刚学了大半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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